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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恩语
发表于 2025-6-17 20:59:26
银河系的猎户旋臂的边缘,无数「种子」的其中之一。
我是「种子」中最常见,最低微的清理员,我不知道有多少个人和我一样,在这无数的构造长度的宇宙中漂流在无边的时间颗粒里,我知道的,只有我的职责——
藏好自己,做好清理。
「母世界」
大概是两万个时间颗粒之前,我在母世界中诞生,然后被领到了超核内接收了属于我的资料,那里有数万个和我一样的清理者,然后被各个长老带领着,作为「种子」远航。
我在母世界学习如何清理,如何判断坐标的「诚意」,如何判别低熵世界的「威胁」……母世界的生活是枯燥的,天空中的矩阵虫总是飞来飞去,欣赏矩阵虫的变幻,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有时候,黑色的平衡鹏伸展着漆黑的翅膀,砰砰砰的扇动着掠过矩阵虫,不少矩阵虫混着无形的熵被吞进平衡鹏带进太空。
意义之塔的上层需要平衡熵,而像矩阵虫这样的低熵体的牺牲不过是无人在意的小事罢了。
母世界最有趣的地方便是超核了,据说在意义之塔的最上层,但也有人说并没有顶端,虽然我不能也不可能有这个权限去看,但是下方散落的思想体还是很有乐趣的。除了在履行必要的新晋清理员的职责时候之外,我就待在意义之塔的下端,复制思想体,然后细细的品味。
我喜欢旧时代,旧时代有一种原始的美。思想体里有不少这样的存在,我找到了不少那时候的东西,包括——原始膜,墟琴,还有歌谣。
我觉得吟唱这些歌谣是很原始,但很舒适的事情,就像田园时期的宇宙,刚刚好,也不存在高熵体,一切的有序度一直在上升,不是海面上的磷火,而是一片被点燃的星海。我在一个意识体里翻找到很多的歌谣,祂看起来应该是一位歌谣的传诵着,有着这样一首我喜爱的歌谣——
我看到了我的爱恋
我飞到她的身边
我捧出给她的礼物
那是一小块凝固的时间……
「远行」
大概一点万多个时间颗粒之前,我乘着第「φξα·ηκ」号种子飞向了星空,带领这颗种子的长老我恰好认识,但也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罢了。在我徘徊在意义之塔的下端时,曾与这位长老交谈过。
“你在干什么,意义之塔下不允许长期的逗留。”
“我知道,我在清理思想体。”
忽然,长老将意识探入了我的思想体中翻找起来。良久后,他叹口气。
“没有用的,宇宙中的熵在增高,无时无刻不在增高,这个宇宙就是一片混乱的墓场。田园时代早终结了,原始,终究不过是墓场中的一座罢了。”
“可是低熵体的熵还在降低……”
“不,这座墓场中存在一切,包括我们知道的和不知道的。甚至连熵本身,也可能是其中之一。在宇宙中,在快都有比你更快的,再慢,也有比你更慢的。混乱本身也不出意外。”
“连熵都……”
“算了,你自己快些离开吧,这里不是适合清理员待的地方。”
说着,长老自顾自的走了。我打开思想体,将刚刚的对话封存了起来,思考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我再次回到了对话前的状态,继续清理思想体。
看着种子后急速远离的慢雾,还有母世界,母世界的超核,母世界的意义之塔的轮廓,我不由得感觉自己也成了混乱的一员,不过思想体告诉我,我依然是低熵体——在种子上,只有主核和大眼睛不属于这个范畴。于是我再次吟唱起来——
时间上有美丽的条纹
摸起来像浅海的泥一样柔软
她把时间涂满全身
然后拉起我飞向存在的边缘……
「清理」
茫茫星海的一角,「种子」的边缘。
主核捕捉的信息很多,不知怎的,这再次让我想起了母世界的矩阵虫。不同的信息类型都不出意料的被主核捕捉,中膜,长膜,还有轻膜。宇宙中的信息量很大,即使被捕捉后弱化成丝,也颇像缠乱的毛线球。这种处理信息和清理世界的任务只有像我这样的最低层的种子才会去做的事情。
祂们认为这件事不过是随手可为的事情,但他们并不知道判断「诚意」的难度。虽然清理本来就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但什么事都等着别人做总是危险的,在宇宙中,再快,也有比你更快的,再慢,也有比你更慢的。
我这时看到了一条用长膜发出的讯息,直觉告诉我这个坐标不简单。我好奇的朝着那个坐标所指的位置望去,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慢雾。
我只能随意的将刚拿出的质量点重新甩回仓库之中,既然已经封在慢雾里,就没有管的必要了,清理这种世界也只是白费功夫。
忽然,一条象征长膜讯息的线飞速划过,这很罕见。这样的讯息,是会让全宇宙无数的清理者瞩目的。我打开主核的存库,用引力触角轻轻展开这条讯息,发现这竟然是一份战报。
不知道哪两个世界开打了,一方惨败,于是用这种方式告诉祂们的母世界二维化的消息,让剩余的种子加速驶离,还带有对方世界的坐标。
有意思,很有意思。
我重新向远处望去,在那个坐标中,一颗星星,四颗行星。两颗靠近星星的是固态,另外两颗是气态。
我没有去再动那颗质量点,而是转头找到了长老,问祂借了一块二向箔。
“什么事?”
“借一块二向箔,清理用。”
“目标状况?”
“一颗星星,两颗固态,两颗气态。质量点清理不干净,有死角。”
“预计要多少时间。”
“不远,以我们的参照系而言,只有五千个构造长度。”
“具体状况。”
“与其他世界战争刚刚结束,应该时间足够了。”
“嗯,去吧。这样的世界如果不在慢雾里,是很危险的。”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拿到了二向箔,这一种能将死亡唱成歌的优雅,舒缓。最后观赏了一下这张像个纸条的薄物,这种无法言喻的美感,便用引力触角将其送了出去。
我将目标的信息收入主核中,顺便将前面那条发送消息的世界存入了「墓」之中,这是必要程序。做完这一切,我再次闭上眼睛,吟唱起了歌谣——
这是灵态的飞行
我们眼中的星星像幽灵
星星眼中的我们
也像幽灵……
「母世界的哀歌」
就在某一天,所有的「种子」兜售到了母世界超核发出的讯息——
母世界已将二向化,与边缘世界的战争即将结束。
顿时,我的心便狠狠一悸,对这些还在三维的「种子」而言,这和母世界被摧毁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边缘世界那样那样的存在简直不像是正常的世界,甚至母世界都被打击到摧毁边缘,只能选择二向化与他们同归于尽。
我本以为像边缘世界那般弱小的存在很轻易就能被母世界清理掉,但是一万多个时间颗粒过去了,边缘世界反而越来越强……
不过,我对此也无能为力。意义之塔上,存在总是高于一切的,虽然我无法想象在纸面上的世界生活还算不算生活,但这毕竟是母世界的决定,我也只能静静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然后亲眼看着母世界在这片宇宙中谢幕。
二维相对于三维的观察者而言是不可见的,也就是说母世界一旦二向化,便彻底与无数种子失去联系了。原本「种子」的意义就是如此,将整个文明扩散到广袤的宇宙中,即使母世界已死,这个世界,也不会真正的死亡。
只要被宇宙记住,无论是被其他世界还是做了什么不可抹去的东西,在宇宙达到尽头之前,就已经达到另一种「永恒」了。
像璀璨的流星终有停止的那天,而毁灭终将到来,不过是早晚罢了。对于母世界的毁灭,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惋惜的,「种子」的其他清理员甚至长老都这么认为。我们见惯了宇宙间的毁灭,甚至渐渐麻木了,觉得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罢了。
我不想在深思下去,这只是徒增烦恼。我将思想体中的这一段提取出来,看着这块思想体的一部分,我默默无言。
良久,我在思想体中找到了一首歌谣,权当「母世界的哀歌」——
我在冥土的碑丛中
弯腰捡起一块碎片
我将视线探入其间
是一个残缺的世界
碎片上光滑无波
我将它放到墓边
这也许是万万人
曾经存在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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