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之风刺透墙壁,杀入幽暗的卧室。屋内幽冥昏暗,案桌上的台灯里倾泻出的昏黄的光。昏黄的灯光映衬着昏沉的夜,案桌上,静置着玻璃花瓶,光线浸入瓶底的棱角后,金珠般的投影洒在木质的桌面上。 桌面的条纹像是老迈者脸上的皱纹,圆形的纹路则为眼睛,深深地凝视着流光下的,花瓶中的玫瑰花。光穿透花瓣,花瓣上的每一丝茎脉都清晰可见,仿佛花上分布着诸多殷红色的溪流,将淡雅的甜香同隆冬的凛冽散发开来。玫瑰的边缘结着银霜,在灯光下恰似钻石首饰,增添了花的几分娇媚。晶莹的霜,又像是冬的轻吻,光影微透,霜花闪烁,仿佛夜空中,落入凡尘的星。霜痕下,蕴藏着生机与期待。 即使室内昏暗,但也足以勾勒出房间里简单的布局,一张床,一张桌,一扇窗。在幽暗中,隐约可见床上正卧着一个人,以及躺在床上的身影。床上的人影轮廓模糊,只能隐约辨认其身形,似乎正沉浸在梦乡之中。四周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帷幕,将这个人包裹在一个私密而宁静的世界里。台灯的光晕在他身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那人眼神深处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呆滞。嘴唇干裂的就像自己卧室墙上的龟裂纹一样,嘴角偶尔浮现着神秘微笑。他的脸上的微笑如四时的湖面。时而温暖,仿佛夏日傍晚湖面上跳跃的波纹,浮光跃金,那是一种能瞬间点亮周围世界的光芒;时而冰冷,譬如寒冬清晨湖面上破裂的浮冰,黯然四溢,这是一种能即刻虐杀世间万物的冰刃。这比蒙娜丽莎的微笑更具有神秘色彩,也藏匿着更多未知的故事。窗外的寒风摧残着他的脸颊,昏冥的灯光灼烧着自己的全身。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对抗时间的流逝,成为一幅引人驻足欣赏的静态画面。心中默念着忏悔,但口中仍喃喃自语着执迷不悟的遁词。 “李超峰,别睡了!菜都凉了,给我出来!”说罢,那雄浑的声音便一脚踹开门,门板重重摔在墙上,使他的脑袋和墙壁一起共振起来,冷汗点在潮湿的地上,像一滴墨滴在润湿过的宣纸上,悔恨夹杂着愤怒的黑色,马上在房间中扩散开来。随后那男人便将塑料饭碗随意的扔在桌上,洒出来一点汤水,低落到李超峰的脸上,也正巧飞溅到那朵红玫瑰上。还没等李超峰起身,只听见“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他将千疮百孔的床单推到地面,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伸出干瘪的手臂。虽然他的胳膊宛如枯枝一般,轻盈却又脆弱,皮肤紧贴着骨骼,几乎没有肌肉的痕迹,轻微的动作,都能清晰看见蜿蜒的血管和起伏的筋络。但他的体态可谓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风流倜傥。随后他的脚往墙上一蹬,终于拿到了案桌上的黑色外套。衣料滑过掌心,棉布的细腻感与补丁的粗劣感杂糅在一起,勉强遮住了身子,同时也掩盖了自己在阴霭里的心。凉风像溪流里的水,缓缓淌遍全身,溜进衣服上针眼的罅隙,包裹着他。阵阵寒意袭来,却丝毫不会让其感到冷,内心深处的冰山已经根深蒂固了。这些水流般的凉意在流向心底里的过程中便已凝固成冰,在冰山上又添上了一块。 坐上板凳后,他正捧着一只破损的塑料盒子,里面装着早已凉透的饭菜。米饭结成了团,冒出塑料刺鼻的臭味,菜色灰暗,白菜叶上被青虫啃出的小洞里藏着几粒饭粒大小的肉沫,酱油汤上飘着断掉翅膀的飞虫。毫无食欲的模样,但这却是他一天唯一的食粮。风顺着窗檐灌进饭里,再一次吹拂在他单薄的身体上,透出他腹上凸起的肋骨。即便如此,他仍小心翼翼地品尝每一口食物,如同珍视世间最美味的佳肴,因为对他而言,这就是生命的滋养。 吃完饭,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疮疤,胡乱地将一本本作业塞进用了五年的书包。他便又蜷缩进了被窝里。在这样的夜,只有被子才是真正雪中送碳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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